第92章 与君远·秦枕危[1/2页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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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秦枕危没赶上,沈镜自焚而死的if线番外
*时间为沈镜死后几年,秦枕危视角,含大量独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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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君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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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枕危这次来只带了一坛子酒,和一整车当季的夏菊。花是刚从城外的庄园里摘下来的,新鲜的很,还带着一点清晨吐尽的露水,滚落在金黄的花瓣上,透着阳光如同璨叶鎏金。
随从只跟着上到半山腰,后面的路全由他推着花慢慢走。烈日已逝,申时的暑气仍是很重,额间渐渐生出汗来。
秦枕危将带来的花铺了满地。
此时无风,却有淡金色的波澜从中间的矮梅树向外一层层翻开,就想每一日,太阳从东方升起时,洒落在这个无人的山谷一样。
秦枕危席地而坐,拿汗巾随意地拭了拭湿润的眉角。
“方才在出城的路上碰见颜参了。他应当是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,行色匆匆,话语也淡淡,寒暄几句就放我走。他瞧见我满车的夏菊,却提了句‘鉴之不爱明艳之色,怪哉怪哉。
他当初只出席了陛下为你办的国葬,私底下的祭扫,却是一次也没有的,总也找了各式各样的借口搪塞糊弄了去。
不过换了是你,也一定会体谅他的。毕竟到了今日,我也时时听他讲起‘阿商喜欢吃沾了桂花香的糯米糕诸如此类的话,且还固执地一月两封的朝苏州寄信,就好像已逝之人会再活过来回信似的。
我虽见了许多次,以往只觉得费解,昨日却突然多出点感同身受来,便也试着自己写了一写,成就了十多张废纸,尽是潦草。我觉着不该拿这些日常琐事来打搅你,便全焚了去。今日两袖空空,只带你年少时爱的酒,与后来爱的茶。”
他抚着矮矮的一株梅,指腹轻轻摩挲上头虬生凸起的枝节,勉强勾了勾嘴角。
“你若不爱夏菊,便暂且忍忍,再过半月,我给你摘芙蕖去——芙蕖你总是欢喜的。”
秦枕危将酒坛子开封,斟了一盏子一斛珠,半杯自饮,半杯一泄而空。
“一斛珠味酸带涩,留有果香,酒劲却不大,向来是姑娘家上酒楼自酌时惯爱点的,也不知道怎么被你喜欢了去。
我听人走在前面的人,就连他曾给你的一巴掌,都会在往后的岁月里品出甜味来;但我总还是喜欢不起来,可见人言不可尽信,又或是年岁尚短,你在我的记忆里还算清晰的缘故。
而颜参惦念的时间怎么也比我更长一些,心中对弟弟的思念更甚。他今年也几近不惑之年了吧?还是固守着不肯续弦,独自把亡妻留下的女儿拉扯大。
他如今倒是从颜府搬出来,倒腾回自己的院里去住着了。朝野虽对堂堂御史大夫住在此等破落户里颇有微词,但有林寒深压着,只敢在私底下腹诽,如今才算是传到我耳中来了。他对弟弟情深意切,前两月从苏州老家过继了个孩子,改姓韩,也是怕哪一日他去了,没人会念着韩商替他续香火。
那孩子我见过,睛很有灵性,学业不差,只是不爱读书,喜欢在田地里跑着,像是对耧车、耙犁更感兴趣的样子。颜参看在里,心中应当是欢喜的,这孩子有弟弟的风范,也是一桩幸事。
——这么来,沈氏祖地的那些人与你关系冷淡,想来是不会真心念着你的了,托你旧名好在陛下面前长长脸倒无不可能。我原想着向陛下请个旨意,从他们那抱个孩子来记在你的名下,省得我老得走不动路以后,没人给你带当季的花。
……后来还是觉得,你一把火把整座宗祠都烧得干干净净,心里头该是不想有不肖子孙堕你名声,又托你的名四处狐假虎威的。我想你是怨那些同为沈姓的长老们的,这几年关系都断了干净,不曾来往。陛下好似看透了,未给一个好脸色,他们便反求到我这来,呵。
你与世家明里暗里地斗了这么些年,想必最烦的就是妯娌姻亲的裙带关系,总也扯不干净,也就作罢,放你好生歇着了。就这点,你还得好好谢我呢。
起来,最初知晓韩商是死在沈府的时候,我心中是大不信的你这人最是爱惜羽毛,即便是下狠手,也绝不会沾上一点干系,更遑论坦白了对颜参,让他记恨上你了。后来我大约是琢磨出来,正因颜参也勉强能算得上是知交好友,你才要他把这一桩桩事都亲看个明白,好彻底断了情分,免了日后生起愧疚之心白走回头路,或是他念在往日情状上忘了你的罪。就这样桥归桥,路归路,走的时候也省却了牵绊,再聪明不过。
颜参也是通透之人,准是看透了这些,所以才执拗着不肯过来。自然,他对你的恨也没有少上一丁点,”
毕竟有些人,纵使老了、旧了,断在回忆里模糊不清了,想起时还是可以一口断定
他是重于性命之人。
古树因苍老而显华,陈器因岁月而弥珍,已经失去的人,音容笑貌,越品越淡,越品越是动人。
到生活的其他都寥寥无意的地步。
秦枕危垂着眸,轻轻哼了一声。
“谢七也是——他女儿也有三五岁了,蹒跚地会了走,可总有那么些人忧心谢家香火没能断个干净,给他使些下作的绊子。我依你的意,将那些暗手都拦下来。自几年前你去了,那些人就没个消停,忙着算计这算计那,总归是图你空出来的那些权,好没意思,是吧?
谢七前些日子向我辞别,是等女儿再大些,便带着她离开京城,去看这天下的山川河流,名迹古都,她娘亲遗憾不曾见过的,往后父女两个通通都要看个遍。
我觉着好。
他又问我今后做些什么。他知晓我不爱权势,天性便是正不住的,现下勉勉强强在陛下跟前领了个不的差事,没有什么高名,做的事却是与皇家阴私息息相关的——身形总归是拘住了。
我只当年相交甚是欢颜的五个人,三殿下先一步弃你而去,颜参的弟弟半是死于你手,往后死生不愿相见,谢七心中有怨,难免膈应,这么多人都走了,总得有一个留下来陪你在这无骨之地。再者,你过去思虑得在周全,终归看不到这往后的许多事。林寒深你教导得好,陛下也信任他,可缺了点直面的经验,总得有人扶持,才不枉你一番心血。
——听了我这话,他只是一阵阵地发愣,也不知想到了什么,后来便异常沉寂,只有陪着女儿咿咿呀呀个不停地时候,才有几分精神气。他临走时牵住我的手,神色莫名,叫我把这扇子带给你。
他还争个面子,没当面落下泪来,掩起门来也不知如何了,你心中偷偷想着便是,千万别笑出声来。”
“至于这扇子,我想大概是释怀的意思。”
秦枕危把扇子展开,手指抚过上头的翠鸟语竹——工笔细描向来是谢承最拿手的。未及冠时,他赠给过沈镜和秦枕危一人一把素娟扇,正面是花鸟,反面是自己兴的题词。谢承最爱的便是折骨不弯的竹。
而沈镜的是白梅,秦枕危的是牡丹……他们互相为对方写过那么多的和诗,当时不甚在意,现在想念起来,最后竟也不知道落在何处。
秦枕危取出一支火折子,熟练地生起火来,一面把扇子往热焰中推。他头一回架火堆时笨手笨脚,折腾了半个时辰,火折子里的油都用尽了,才总算讨好了这个木头祖宗。欢喜之余猛地从地上站起来,泪也跟着瞎起劲,也不知道哭些什么,总不会是为了没人再拢过他的手数落他笨,又一样样一步步教个详细。
现在是好多了,三两下便能着起来,再也不会做烧了一片树林这等蠢事。
那日沈镜下葬,穿着紫黑朝服躺进棺椁,衣服没能盖住的地方,被薄纱轻柔地系住。那全是秦枕危的功劳他深怕礼部主葬祭的官员对死人心生怠慢,受文君衍之命监督,沉着一张脸看他们忙活完了全程。
沈镜最怕疼了;可死人不会喊痛。若是他们替他整理装束、或是搬动的时候磕着碰着,除了秦枕危,没有人真心在意。
那个下午,他便静静地站在一地阴影里,沈镜也静静地睡在屋子那一头的阴影里,看不清他模糊的面容,秦枕危就着他会不会突然坐起来、只为了笑他一场想了一下午。
……可是直到忙碌的官员心翼翼地把他抬进黑沉沉的香楠木棺材里,秦枕危也没有等到那个想了无数次的瞬间。
第二日的国葬,秦枕危混在百官中,一边听着丧乐,一边看远处的金顶屋上每一瓦琉璃都闪闪发亮,这样的景象,只要抬头便能无数次见到。秦枕危想,沈镜平日就坐在那边的文渊阁中,忙里偷闲,抬望去就是这天下熠熠生辉。
他会有多自豪,他会有多自负,他会有多自责。
他会有多爱生长在这片太阳下的人啊。
寅日寅时,大吉,秦枕危迎着乌沉沉透不出一丝光的夜空,被往来的九千九百盏素白冥灯晃了,心底蓦地生出一股子狠劲,想要推开将要把盖子合上的人,一把捞起沈镜就往外头冲。
他那时候在想些什么呢?他想到沈镜在迁入新府后,像是把旧宅的遗魂也带进了住所,一到月光明盛的晚上,便戚戚然辗转反侧,只有住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书房,才能稍稍安下心来合。
可有怎么会有人喜欢黑暗呢。
秦枕危近乎悲哀地想,浑身没了力气,只是看天边渐渐滑下的落日。
沈镜幼时也已颇具胆气,而听到关入暗不见影的柴房之类的惩罚时,仍会止不住地皱眉,是觉着这类手段对人太过严苛,倒像是大理寺拷问犯人的手段——他当日对秦枕危这么着的时候,可曾想到过他长大后,竟甘心把自己放逐在黑暗中吗?
于是还有火,火。在那样明亮又炽热的火焰中,感受着过往十余年不能有过的炙热与光明,沈镜许是欢喜地、笑着地落下泪来的吧。他许是见着了沈老大人,他的亲人,他的师长,他惺惺相惜的文君衍,他无限怀恋又舍不得即刻见面的人们,与他们交换目光,再欣欣然合上,拥抱死亡与新生——对于畏惧寒冷又渴离孤独的沈镜,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结束了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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