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1章 远游（一）[1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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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季秋之末，夜间总有股自下而上泛凉的冷气。宫中的贵人们在这个时节最易受寒不适，因而太医院顶着冷冷的月霜灯火通明，就连值班的御医也比往几个月多了几折。

    没有传唤令的时候，几个年轻的新晋医士便凑作一堆，聊些宫廷秘事。几位御医都上了点年纪，这时候就着桌沿与烛光半推半就地睡了，不然定要论这些伙子一个嘴碎，罚他们去誊抄医典。

    这便到素来盛宠的皇后娘娘受亲族粘连。陛下虽未褫夺她的尊位，但连着十数日不闻不问，搅得宫中人心起起伏伏。诸位贵人更视之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，明里暗里取走备孕安胎药材的可不少。医士们身为御医助手，平日里按药工夫下得好，柜子里少了几两几钱甚么药材，心里都是门清。

    这任院判御下极严，断不容闲言碎语从这厢传之□□，这些不寐之夜就成了消磨精力的好时候。

    “王老大人医术高绝，龚兄跟着他也是整日奔波，现在也一并睡下了——”

    “陛下虽值壮年，平安脉也是日日的功课。长清身为他下属的医士，甚至比几位御医都要忙呢。”

    “王老大人少不了外诊，连带着龚兄也能外出透气，实在是羡慕……这个姑姑颐指气使，那个长使哭哭啼啼的样子，实在是扰人清闲啊。”

    “天子近侍，可不是这么好当的，”以掌为刃，比了个抹喉的动作，“太医院的新血可是一茬换过一茬。”

    “哎，我就喊喊还不成……”

    声嘀咕絮絮不断，直到被一阵疾跑掀翻。

    来人拿拂尘撑着地，得力喘了几口气，朗声喊道

    “都给咱家起来——！”

    是皇帝近身的红公公。此番身后没跟什么人，也不见白日气度，拍着门板颇有点气急败坏的模样。

    几个打着瞌睡的御医很是习惯地清醒过来。烛光摇摇晃晃，猛地增大一圈，一缕黑烟伴着不寻常的噼啪声。

    太医院在片刻的喧嚣后复归沉寂。

    只有几个的背影匆匆行在道上。

    

    这位大人的情况绝算不上好。

    手腕以下部分都有明显的灼伤，胀起一连串的燎泡。龚流将银针仔细地消毒，低下头轻声告罪，再而施针将它们一个个扎破。

    他的手很稳，仅有的一点点睡意也被穿堂风刺醒，只剩下纯然的冷静。身前这位大人也称得上鼎鼎有名——他心里泛起嘀咕，专注于手下工夫，一针下去，脓水迅速在按压的白绸上晕开一块黄渍。

    再压几下，便见了血。

    一滴红遍胜万千色。

    龚清换针时抬一看，前侍郎一双直勾勾地盯着那端被御医几人团团围住的地方，不眨，遑论皱眉。龚清从药液中取出另一枚长针侧身回时，得了他一个瞥视。

    素来很稳的指登时颤抖了起来。

    

    他想起他随着几位大人刚赶到的时候。皇帝只裹了一件寝衣坐在一旁，头发少见地凌乱着，神色阴晴不定；秦侍郎跪在榻边一言不发，双手交叉，紧紧地牵着犹在昏迷的丞相的手。

    几位经验丰富的大人低声交流一番，迅速地分散开检查丞相身体各处的状况。他们不明所以地互看一，将丞相的手从秦侍郎颤抖的双手中抽离——

    一下，两下，没动。

    王大人的面上浮现为难之色，他正要俯首些什么的时候，凌空飞来一块杯盖，准确无误地击中秦侍郎的脑袋，崩地碎裂开来。

    来处是皇帝。

    年轻的君王看上去火气正盛，怒目而视，出的话却是冰冷刺骨的

    “别又碍事。”

    而后便是一段长久的沉默。

    这简简单单几个字令秦侍郎拖着沉重的双腿起来，烛光渐渐映亮他抬起的面旁，照亮他下一片火燎开的红痕，垫在没有半分色彩的一双黑目之下，似是猛兽伤处，难得脆弱又压上一点狎昵，可气势惊然，缠着似有似无的疯狂，几个大人都不敢重了同他话。

    他嘴唇嗡动，像是要反驳，可中的光沉下去，到底什么也没的便起来了。

    待离开丞相身边，他身上煞人的气又却有低落下去，像是什么作为根底的东西被抽离。

    秦侍郎路过皇帝身边时仍垂着，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。是时刮来一阵乱风拨动火光起起伏伏，年轻的帝王松开紧握的拳头，复又攥紧，一个起身便砸了过去。

    秦侍郎着脸结结实实受了这一拳，偏过头去，嘴边明显是红了一块。他微微张开嘴，呼了一口气，游魂似的向边上走。

    而皇帝不知道受了什么刺，更是激动，抄起手边的古瓷便是劈头盖脸地砸，砸，还伴着一句

    “你还要害得他多苦！”

    这句话一下子点爆了从刚才起便沉默不语的人，秦侍郎蓦地支起头来，发出一声尖刺的呜咽。

    他手脚并用、甚至是口首齐下地，撕咬了回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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