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1章 远游（一）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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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/>    ……简直像是。

    像是走投无路的野兽。

    

    秦枕危是从沈府骑马一路奔向宫城的，险险落马的时候，他先是扶稳了怀中的沈镜，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已心跳过速了如此之久。

    每一下马蹄，掌下每一次凌乱的呼吸，都严实地扣在他的心上，令他不敢落了重呼。将将到城门口的时候，秦枕危差点捏不住马缰，在黑夜中一头撞上冷硬的城墙。

    “御医。”他满脑子的这一个念头，在望见城楼上悠悠对准的冷箭，和身边抬起的锃亮的枪头之时，被一道冷水浇熄。

    秦枕危翻身上马，将沈镜牢牢地护在自己怀里，扬声道

    “沈镜在我手里，我要见皇帝——他必须给我、给秦家一个法。”

    “不然我就……杀了沈镜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没有人敢劝架的撕打以更疲惫、伤势更重的一方倒地告终。

    龚清在几位老太医那插不进手，得了王太医的一个色，去给秦枕危处理身上的伤处。尽是烧伤、跌伤，鼓起的肿块又被反复碾擦流着血，主人却一副浑然不觉的出神模样。

    文君衍第一个看不过，揉着手臂上的乌青，出言讥讽

    “怎么，乌龟壳缩了十几年，今晚倒是有勇气捱着谎夜闯皇城了。朕还是瞧了你，任人搓揉捏扁的软柿子也会有挤破的一天。”

    文君衍对他素有不满

    “十二年前的这个时候，你若也有这个胆量……”

    十二年前。

    十.二.年.前！

    那难以遏制的悔意又在他提前叫嚣着躁动，秦枕危不顾披散着头发和处理到一般的伤口，站起便失了控。文君衍不像他折腾了大半夜早已精疲力竭，神一凝，反手撕了回去，捏着秦枕危的脖子便是狠狠地一掐！

    他脖颈处有个细的伤口，这一下挤压便流出血来。

    秦枕危不知是被话中话激怒，还是被这点血长了气性，直接仰头撞了过去。被火烧了半片、又沾满尘土的袖子糊在皇帝的脸上，伴随着一声咬牙切齿的

    “但凡你能”

    文君衍的声音一下子覆过他。

    “但凡我坳得过他，六年前就应该不管不顾地屠你满门！”他喘过一口气，“他对谁心慈手软过？他只对你一个人心慈手软！”

    “什么以儆效尤徐徐图之，他一直没能过去的，是自己那关！但凡朕能早点察觉，但凡我能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一直以为，他只是想报仇。”秦枕危捏着自己的手，想起方才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，无力地松开，

    “命也好，秦氏族人也罢，即便我的一切他统统要毁去，这个觉悟我也早已有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我的家人害死了他的家人，是我的人生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人生。他一点也不欠我，他一点也不欠任何人。”

    秦枕危深深望着奄奄一息而昏迷着的沈镜，试图从这个沉重的灵魂上找到哪怕一点，过去从容轻笑的模样。

    他回过头去，朝着文君衍挑起一个如往日一般轻佻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而我还活着。这就是他所能给予我的，最大的惩罚了吧。”

    桃花已经落尽了。不易解开的连环也摔碎了。

    而冬天才刚刚开始。

    

    我听人。

    偶尔也会有这样的病症，叫“丢魂”。

    总也是昏迷不醒，喂水喂饭多半会吐出来，是三魂七魄离了体去，人想醒也醒不过来。

    我觉得你能听见我跟你话，但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过来，毕竟总是闭着睛，便一直和你着。你不开口，我不知道你想听些什么，就政事、逸闻和你爱看的杂记都拣了点讲。

    有时候你的呼吸会突然放轻，变低，变得微弱而绵长，我猜是在睡觉；有时候又会沉稳起来，我猜是你醒了。

    你的手脚凉得厉害。我问了王太医，才知道他不久前刚给你开过桂枝煎汤的方子驱寒，可你身上没有一点味道，想也是阳奉阴违了。我日日带你去晒太阳，又带你艾草蒸泡，汤婆子也备足了，有没有好一些？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太医，丢魂是能好起来的，区别只在于你想不想醒。

    请神求佛，各种偏方，我都试过了，笑话你也看足了。

    你什么时候，睡累了，起来吓我？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也许是天气太冷了。我知道，这鬼天气一直都这样。

    十二年前的冬天又干又冷，就和今年一样，看不见一丝雪、一点霜，第二天起来就发现虎口的皮又裂开，嘴唇也紧巴得很。得亏我给你上了雪花膏，不然哪日半夜里起来看到你疼得龇牙咧嘴，那一定会把我吓的不轻。

    等春天，也不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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